走了一日，夜幕一落，萌萌就條件反射般的入眠了。風夜聽著她均勻的呼吸，便覺心安。那出口自白日裏出現過一回，也沒有再來。

龍境中皆是龍氣，以至於有一抹雲霧之氣悄然而來時，連風夜也未察覺。只是覺得陰風微冷，又將萌萌抱緊了些，免得著涼。

“三妹，三妹。”

萌萌睡得迷迷糊糊，聽見這陌生的喚聲，還以為是到了外面，欣喜睜眼，映入眼中的卻是白朦瀑布，水花隱約濺在臉上，甚是涼快。她抹了一把臉，仰頭看去，瀑布高聳入雲，根本就望不到盡頭。轟隆聲響回絕耳中，如處仙境。

“好漂亮。”萌萌偏頭看去，“風夜快看。”

可那白袍男子卻不在身邊，她四下去尋：“風夜，風夜，相公？”

無人應答。

她慌張起來，以為他趁自己不註意又推她出去了。拔腿要去尋龍境入口，轉身便撞上一人，擡頭看去，卻是個青衫女子，懸空而坐。女子面上不施粉黛而染桃紅，眉眼微翹唇角帶著淺淡笑意，如新月佳人。這一看楞了片刻，末了起掌：“妖怪！”

青衫女子笑了笑：“為何不是神仙？”

“我沒見過你。”

“仙界中人百萬千萬，你一一見過麽？”

萌萌撓頭：“沒有，那你是仙人？”

“不，我是妖怪。”

“……”

青衫女子捧腹笑了笑：“沒想到一別數萬年，那冰冷如霜心狠手辣的人，竟滋生出你這麽個有趣的小丫頭來。”

萌萌眨眼，她這是認錯人了麽……思緒還未完全轉過彎，一個冰冷的聲音便響徹這幻境中：“大姐變得連我都不敢相認了，當初的戾氣罩得天地變色，如今卻是淡的讓人無法察覺。”

萌萌大吃一驚，那聲音怎麽好像是從她身上出來的？低頭摸索，就見一縷白煙緩緩飄出，直至在地上化成人形。這女子皎若秋月，卻比月更清冷，拒人於千裏之外不得近身。她咽了咽，救命……鬼啊……

不對，貌似她嫁給了鬼域之王來著，不應該怕鬼。

女子瞥了她一眼，又冷又薄情：“不許出聲，否則我宰了你。”

萌萌忙捂住嘴。

青衫女子笑道：“三妹，她是你的親妹妹，你這麽嚇她未免太無情了。”她又面向萌萌，輕聲，“我叫龍眸，這是你姐姐，龍心。”

眸……眸……萌萌驀地想起：“之前有個紅衣人找你。”

龍心插話淡聲道：“是龍骨，她還在鬼域禁地。”她又瞪眼，“我說了不許出聲。”

萌萌又忙捂住。

龍眸想了片刻，問道：“劍可尋得了？”

龍心：“在鬼王手中。”她又斜乜了一眼萌萌，“鬼王喜歡著她，要拿劍不難。”

萌萌“咦”了一聲：“姐姐？親妹妹？”

龍眸又笑了起來，眸光忽閃：“這反射弧真是慢的……讓人發指。”

一向對吐槽免疫的萌萌一把抱住龍心：“姐姐！”

龍心臉上一抽，極其、極其嫌惡的捏起她的手指，沒捏走……她隱忍道：“我堅決不承認有你這個妹妹！松手，我沒你這麽個沒用的妹。”

“嚶嚶嚶，不松，我是你妹啊！”

“大爺的……你妹啊松手！”龍心怒氣沖沖，“要不是還要這個容器我早就一巴掌劈了你！”

萌萌激動的一塌糊塗：“姐姐，爹娘在哪裏，我們一家團聚吧！”

戲本裏都是這麽演的！

龍心望天，抱就抱，她要被勒斷氣了好麽……

龍眸笑的滿空打滾，自認識她以來，何時見過她如此無奈：“萌萌，我們尊天為父，尊地為母，用人間的話來說，就是憑空而來，沒有親生爹娘。若說要一家團聚，除非是主人魂魄歸來，聚了龍身、龍眸、龍心，便算是團聚了。”

萌萌聽了半晌，才道：“龍身是那個紅衣人麽？”

“是。”

萌萌興奮道：“你是龍眸？姐姐是龍心？那我呢我呢？”

龍心冷聲：“你是我這四萬年來分化的廢柴。”

廢柴二字砸在腦門上，萌萌難過的擰眉，片刻正色：“沒關系，姐姐你可以保護我！”

龍心又望天，她能再無恥點麽……

龍眸看著萌萌，龍氣在這幻境中縈繞周身，卻比龍心的龍氣凝聚的更強。她嘆了一氣：“三妹，你應該很清楚，萌萌是怎麽來的，她很有可能反噬你。”

龍心冷笑：“就憑她？哼。”

“你多年安居幕後，是懶得動手，還是舍不得？”

“話多。”

龍眸笑笑：“我是眼睛，這世道我所看到的，比你們多的多。如今的我，已不是當年惡龍的眼眸，只會看到混沌滿滿的三界……”

龍心冷冷打斷：“你這些話，最好別讓主人聽見。”

“聽見也無妨。”她躺在空中，手掌撐著腦側，一襲青衫垂落，飄飄浮浮，“萌萌，你在這所看到的景致，都是我這麽多年來游歷三界所見，漂亮麽？”

萌萌點頭：“好看。”

龍眸輕嘆一氣：“是啊，好看，以前怎麽就沒發現，三界其實很漂亮。”

看著兩人嘰嘰喳喳，龍心忍無可忍：“你要抱到什麽時候！！！”

萌萌依依不舍的松了手，從身上取了定靈珠塞給她：“爺爺說，這珠子可以……唔，可以幹嘛來著……反正是好東西。”

龍心雙手環胸不願接過，面上染霜：“大姐，事情交給你善後。”

見她的白霧影子又開始虛化往自己身體裏鉆，萌萌忙塞進她懷裏：“姐姐要常出來玩！不要悶著，萌萌陪你！姐姐再見！”

龍眸伸了個懶腰，終於是下了地，拍拍她的肩：“萌萌啊，我也要去鬼域跟二妹匯合，所以就委屈你啦。”

萌萌還沒出聲，就見她也化做青煙往自己的手掌裏鉆。她努力甩了甩，卻見巴掌不受控制的朝自己臉上扇來，啪！五指蓋臉，痛的她哀嚎一聲。

“萌萌，萌萌。”

聽見風夜在喚自己。她微微睜眼，咧嘴一笑，揉了揉臉，“我好像做了一個好夢。”

風夜淡笑：“做了什麽好夢？”

“記不起來了，反正是好夢。”萌萌打了個呵欠，往他懷裏挪了挪，月光明亮，這一挪，就看清了他的面色，駭人的蒼白驚的她睡意全無，“我睡了多久？”

“兩天。”

她小心翼翼道：“你渡氣給我了？”

風夜揉她的頭：“久不見你醒，渡了一些。”

萌萌眼睛酸澀：“那你還可以撐多久？”見他不語，環手抱了他，顫聲，“我沒事啊，一點事也沒。我把氣還給你好不好？”

風夜挑眉：“要我接受女人的恩惠？”

萌萌肅色：“夫妻間沒有恩惠這麽個說法。”

風夜頓了頓，末了笑道：“等我支撐不下去時，會開口的。”

“嗯吶。”

兩人相扶相持起了身，繼續往前走。

風夜低眉看著萌萌，按理說，她不應當會在龍境中昏迷，可是為什麽卻與他想的相反，難道他猜錯了？萌萌跟龍境無關？瞥見自己已經開始透明的手，唇角頓時染上殘酷笑意，他是要被這鬼地方吞噬了麽……

萌萌何止是睡了兩天……他的靈氣幾乎殆盡了……

他握緊了那柔軟的手：“萌萌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如果出去了，給我生個孩子吧。”

萌萌點頭：“嗯，生十個也沒關系。”

反正只要拉燈、躺一起就有孩子了，很簡單！

黎明，朝霞初現，映得天穹橙紅。萌萌已困的眼睛瞇在一起，一步快一步慢的被風夜拉著走。

萌萌聳拉著腦袋跟著他，困的打呵欠。鼻尖忽然嗅到熟悉的氣味，轉頭看去，剛經過的地方本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，可突然就見一個鏤空正方形邁著兩只細長的腳的怪物要往大樹後躲，似見有人盯著自己，出口往她那一看，拔腿又要跑。

“相公！出口在那！”

溫水煮青蛙時青蛙易醉，困獸被關禁閉久了也無鬥志，唯有在困境中心中仍有一絲希冀，那希冀又出現在眼前時，人的能力才能達到頂峰。萌萌的話音剛落，風夜便往那疾奔而去，速度比往日要快上十倍。

萌萌被風刮的刺痛，眼見著要追不上，急急抽了手：“快去抓！”

風夜未多想，這一放手，立刻便將那出口一腳踹至地上，握了它的腿倒提。出口劇烈反抗誓死不從，風夜臉一抽，擡手扇了它一巴掌，可憐的出口君立刻乖乖不動了。

出口君：TAT又咬又抽，這些都是什麽人啊……你們還要靠我出去的好不好！我才是攻！

眾：那也是渣攻……

萌萌連滾帶爬跑了過來，風夜立刻抓了她的手要往裏頭鉆，可等他身子進了出口光圈，她卻吃痛一聲縮回了手。他一楞，見她指上冒煙，又看那光圈，又是只能容納一人。

兩人已然明白是何事，相覷一眼，都楞了片刻。萌萌倒是難得的先比他反應過來，往後退了三丈：“不要回來，我會自己找到出口。”

話雖然這麽說，可長腿的出口跑的那麽快，連風夜都追的辛苦，她又怎麽能抓住……見他要出來，萌萌擺手：“你快出去，我不礙事，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女漢子！”

風夜差點翻了她個白眼，擡腳要出來，身體卻被卡在了光圈中，欲出不得。

萌萌見狀，松了一氣：“相公，你找別人給你生孩子吧。”

風夜沈聲：“萌萌。”

她又忍不住擡頭，眼眸紅了一圈：“不，你不許找別的女人給你生！”

風夜神色怔松，語氣微沈：“等我。”

話落，風夜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光束中。只剩下萌萌似要哭出來的聲響：“不要回來不要回來！”

頓了許久，她才癱在地上，捂臉哭了起來。

她一點也不喜歡……這種離別。

剛才一瞬間，她其實有點私心，他還是回來吧……

這不是乖孩子的表現……可她就是想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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